强奸or一夜情？
——关于二审法院应改判上诉人王某无罪的补充辩护意见
南昌市中级人民法院
尊敬的审判长及合议庭法官：
上诉人王某涉嫌强奸罪一案，贵院受理王某的上诉后已五个月有余，至今未有裁判结果。北京市盈科（南昌）律师事务所接受王某家属的委托并征得王某本人同意，指派我在二审阶段担任其辩护人。经仔细审查一审有关证据材料及一审判决书，辩护人认为，一审法院认定“王某趁被害人酒后违背被害人的意志，强行与其发生性行为，构成强奸罪”，事实不清、证据不足。也即，本案认定王某违背被害人意志强行与之发生性关系，证据不足。
即便如此，辩护人仍对一审法院认定的以下部分事实不持异议：一，王某确实与被害人发生了性关系。二，一审法院采纳辩护人观点未认定被害人“醉酒”而仅仅是“酒后”，改变了公诉机关的指控。三，一审法院未在判决书中认定强奸罪的几种必备客观行为如“暴力、胁迫或其他手段”。四，被害人未构成任何轻微伤（值得注意的是，王某身上亦不存在任何伤势，如抓痕、淤青等）。
现辩护人发表无罪辩护意见如下：
一、一审法院的裁判逻辑值得商榷。具体理由分述如下。
根据一审判决书的内容，一审法院认定王某与被害人发生性关系违背了被害人的意志，其理由之一在于，被害人当庭陈述与王某发生性关系违背了其主观意愿。辩护人对此表示反对，辩护人认为，一，被害人当庭的单方面陈述不能作为定案依据，且与王某实际供述（以讯问同步录音录像为准）存在不一致情况。但指出，两者对其发生性关系的事实供述（如发生性关系的时间、地点等）是一致的，这点辩护人绝不反对。但根据王某几次讯问同步录音录像的内容显示，被害人并非极力反抗而相反，还有互动、配合、发生完关系之后还聊天的细节。但王某在正要讲述这些细节时，侦查人员都会很不耐烦地进行打断。二，被害人当庭陈述与在公安机关的陈述存在矛盾，其陈述可信度令人怀疑。如，在谈到第二次双方发生性关系细节时，被害人当庭陈述其不太清醒、睡觉状态，但在公安的某次陈述里面又说记得第二次有反抗、被害人自己抠了自己的左手腕部（但经鉴定该处不存在伤）等（详见被害人刘某第一次询问笔录第8页）。三，王某自始至终均未否认二者发生性关系的事实，而是一直强调发生性关系是“你情我愿”，未违背被害人意志。在本案案发时，所有物证如精液等都已不复存在，按照犯罪心理，王某归案后完全有机会否认有关事实并为自己辩解。他没有选择这样做恰恰证明了一个事实，那就是当时双方的行为是“你情我愿”，并不违背被害人意志。（在侦查之初，公安机关发现本案并不存在任何物证指示王某与被害人发生性关系，便引诱王某作出了有关“避孕套用完之后扔进马桶冲掉了”的供述）。四，被害人之所以出庭，其主观目的便是指控王某而非宽恕王某，因此从逻辑上讲，不能奢求其作出对王某有利的事实陈述，被害人作出对王某不利供述，符合情理。
理由之二在于，被害人身上有多处淤青（但不构成轻微伤）。辩护人对这个理由表示坚决反对。其一，被害人身上留下的淤青（但不构成轻微伤）并不能必然推断出系王某所为，与本案并不必然具有关联性。有关的司法鉴定意见并不能反映出淤青形成的时间。其二，本案的《妇科检验鉴定报告》显示，被害人外阴部未见明显损伤。如果王某是强行进入被害人身体，按常理被害人外阴部不可能未见明显损伤。其三，即便被害人身上的淤青（但不构成轻微伤）与本案相关，也并不能据此推断，发生性关系就是违背了其意志，但这也许可以证明，被害人确实有轻微的推搡和抵抗。但辩护人以为，被害人轻微的推搡和抵抗，并不能绝对排除其系“半推半就”的合理怀疑。况且，王某当庭陈述，他认为从当时的情况看，被害人的这种反应是自然反应。其四，被害人并未陈述王某对其有殴打、捆绑等暴力行为，亦未陈述有胁迫行为。被害人强调“王某将其两腿强行掰开进入身体”的陈述可信度不高，这与本案《妇科检验鉴定报告》显示被害人未见明显损伤相矛盾。如果被害人是极力反抗，为何王某身上、脸上没有伤痕？其五，被害人在公安机关的陈述中一直强调，王某用力掰开其大腿、强行进入，但有关的司法鉴定意见并未反映其大腿部位有伤势（哪怕是淤青、红肿或青紫）。相反，司法鉴定意见足以证明被害人的陈述可信度不高。其六，被害人身上的淤青如何形成？令人怀疑。案发时的时间为炎热的夏天，按照被害人的穿衣习惯应为短袖、短裤、拖鞋，那么司法鉴定意见反映出来的左上臂外侧、左膝盖下方、右小腿等淤青部位，应该是常人通过肉眼可以明显察觉到的部位（被害人第二次询问笔录陈述时也说到手臂上青紫最明显），为何做第一次询问笔录时，作为专业的刑事侦查人员没有察觉到这个问题？即便是被害人自己、专业的刑侦人员未发现，其男友也应该注意到啊！而在第二次做询问笔录时，被害人身上却离奇出现了这些淤青。
二、从被害人主动到王某烧烤摊喝酒聊天、深夜默认去开房、次日上午十一点左右离开宾馆到后来去报案（报案时间距离两人退房十个多小时）整个过程看，辩护人有理由怀疑，本案就是一起彻头彻尾的“一夜情”。具体理由分述如下。
第一，被害人为什么主动微信约谈王某？这是本案的一个疑问。按照被害人陈述，她是出于询问王某烧烤摊菜价的目的。但在案有关证据可以表明，被害人当时是与其男友刘方某闹分手、失恋的（高某第一次询问笔录第4页，问那个女的为什么来找王某，陈某说她失恋了。另在第8页高某提到，那个女的在我们聊天时不说话，看上去心情有点低落）。加上被害人与王某两人平时关系尚好（两人的高中同学可以证实），不能排除合理怀疑的是，询问菜价也许是被害人的一个搭讪借口，其实质是想找王某喝酒聊天，甚至是“买醉”（被害人的男友证人刘方某也证实，被害人“喜欢和男的出去玩”、“她比较贪玩、有时认识的男的叫他出去玩，她就和人家出去，为这事我和她吵过架”，详见刘方某第一次询问笔录第2页和第5页）。而且，后来发生的有关事实也一定程度上证实了这点。
第二，被害人主动来到王某烧烤摊之后，在没有人强行灌酒的情况下，未拒绝喝酒。在案证据显示，当晚并没有人对被害人灌酒（高某的证言可以证实，当晚没有人灌酒，被害人甚至还和他拼酒。如被害人对高某说，你先喝掉剩下的白酒的一半我就喝。你再吃一瓶啤酒我就喝。李某的证言也证实，当晚没有人灌酒。），被害人是否喝酒，自己具有选择权和主动权。
第三，王某并未主动提议去宾馆开房，本案提议去开房的是证人高某。
第四，被害人没有拒绝接受去宾馆开房的提议，且当时时间为子夜时分（王志某的证言证实，在听到开房提议时，那个女的讲了随便）。被害人深夜没有选择回家，而是选择和异性去宾馆开房。
第五，在案有关证人证言证明，被害人当晚喝了酒但情态并不像醉酒（如证人高某证实，那个女的走路蛮稳，不像喝醉了但像喝了酒的人。王志某的证言证实，那个女的状态正常，自己上的车。到宾馆后，女的状态也正常）。构成“醉酒型强奸”必须要求被害人事发时状态为“不知反抗”或“无法反抗”，但根据在案证据显示，本案的被害人当晚并非属于“不知反抗”或“无法反抗”的精神状态。
第六，正式退房时间为次日11点左右，接近中午才退房。也即，被害人与王某在宾馆房间同床睡了竟长达10个多小时。
第七，从宾馆的视频监控资料看（退房那天两人从房间走出来的画面），视频显示当时宾馆负责打扫的清洁工正在打扫，两人从房间走出后，神情轻松自若，被害人先出房门还回过头看了下王某，后来经王某证实，当时被害人是回头叫王某帮她整理下头发（因为宾馆房间没有找到吹风机）。视频显示，王某确实有帮忙整理被害人头发的事实。接着，两人并肩在走廊上走，被害人还拿手机屏幕照了下自己，推断应该是检查头发王某是否整理好之类的。从整体上看，被害人神态并未有任何异常，也未发觉与王某有任何争执、吵闹等行为。
第八，当天由于天气下雨原因，退房后两人并未马上离开宾馆，而是与高某一起，三人又重新回到了高某的房间。
第九，出宾馆后，王某送被害人回到了家，后被害人还参加了男同学陈梦某（谐音）的生日派对。
第十，被害人的报案时间为退房当日晚上十点左右，这距离退房时间长达10个多小时。被害人对未能及时报案的解释不合理，其陈述的理由十分牵强。值得注意的是，公诉机关也注意到了这点问题，要求公安机关补充侦查，但补充侦查的结果以及公安机关的报告令人大跌眼镜，实际上其补充侦查并未有实质性突破。
第十一，公安立案后，被害人曾主动介入双方的赔偿谈判，并对赔偿金额与王某家属进行协商（有王某舅舅的电话录音为证）。
因此，辩护人认为，不能排除本案系“一夜情”的合理怀疑。被害人的种种行为，并非符合“违背性意志”后正常的被害人反应。
综上所述，辩护人认为，认定是否违背妇女意志的标准，应以发生性行为时女方的表现为主，兼顾考量发生完性关系后女方的具体反应。若发生性关系后一段时间内，女方想想觉得羞耻难当，愧对亲属，进而在亲属陪同下以强奸名义控告男方，这种“事后反悔”的情况不能定性为强奸。从本案被害人事发前后的综合表现看，不能排除上述合理怀疑。根据“疑点利益归于被告人”原则，本案应改判王某无罪。
辩护人：北京市盈科（南昌）律师事务所
肖亮斌 律师
2016年6月7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