财务会计证据和言词证据是经济职务犯罪侦查中涉及的不可或缺的两种重要证据，在侦查和证明犯罪过程中各有所长。任何财务会计证据都是具体行为的产物，证明相应行为时具有确定性的优势，有财务证据必有相应的行为，无论是正常行为还是作假行为都是如此，但侦查中获取财务证据往往需要一定的线索、范围和方向，否则就如大海捞针，造成侦查资源的浪费。言词证据是主观产物，真实的言词证据能帮助我们把握侦查方向，圈定侦查范围，判断取证环节，印证案件事实，有利于节约侦查资源，提高办案效率。但言词证据容易受各种主客观因素影响，在形成证据链前往往难以确定其真实性。因此如何运用言词证据的导向性获取财务证据，用财务证据的确定性验证言词证据，实现两种证据的优势互补，是各种经济犯罪侦查中不可忽视的重要方面。
司法实践中，一般可以利用财务会计证据的客观性、原始性、关联性、严密性四个方面特点，来验证、突破言词证据。
一、利用会计凭证的客观性验证和突破言词证据
客观性是指任何会计凭证都是当事人行为的产物，是人的行为的真实反映。它包括两个方面的含义：一是有会计证据必然有相应的行为；二是不论正常行为还是造假行为，其实施本身都是客观存在的事实。会计证据的客观性是指其反映行为存在的真实性，而不是财务会计凭证内容的真实性。就行为人而言，制造会计凭证的目的有两种：一是反映和核算正常的经济活动，二是掩盖非法违规的经济活动。无论出于什么目的制作财务会计证据，它的存在都真实地反映了具体行为，要么是正常行为，要么是作假行为。
运用会计证据的真实性进行审讯，就是利用会计证据必然反映客观存在的属性，对相关言词证据进行验证，真实的加以固定，虚假的加以戳穿和修正。它要求在审讯中善于捕捉各种可能存在财务会计证据的环节，并及时获取或证实，再运用财务会计证据的存在或真实与否，验证言词证据的真实性，迫使当事人如实陈述。如某国有公司将数百万元的对外投资收入截留私分，其方法是将银行收到的款项直接转出或背书转出，公司会计账和出纳日记账均不作任何记录。为了更加隐秘，又通过下属项目部虚造了相应数额的工程成本，并以归还公司代付款的名义将款项做人公司账户，将截留私分的对外投资收入补平，使截留收入变成虚构支出。由于采取双重作假，该公司逃过了多次审计和检察机关的侦查。因为从对外投资收益看，入账收入分文未少；从下属项目部的成本支出看，款项是汇入主管公司归还代付款的。所以审讯时各犯罪嫌疑人都理直气壮，“没问题，收入一分未少，你们去查账好了”。确实，从单一业务的会计事实看，很难发现问题，充其量是错账（指项目部汇入公司的款项记入了“投资收益”）。但我们将“投资收益”和“成本支出”两个相关串户会计事实同时梳理对接时，问题就暴露无遗。在要求其提供代垫成本的支出依据时，各当事人知道事已败露，如实交待了整个犯罪事实。在侦破这个案件中，会计证据发挥了关键作用：其一，要截留私分必有相应财务会计证据；其二，反映款项走向的银行账证肯定是真实的；其三，款项的实际走向与会计反映的不一致是客观存在的，这就迫使当事人必须对这种不一致作出解释。
作假掩盖是职务经济犯罪分子惯用的手段，在感觉到威胁时，还会千方百计地采取补救措施，但这些补救措施只能是假象迭加，很难改变原来行为的性质。无论是原有行为还是掩盖行为，财务会计资料都会进行客观地记录和反映。因此，审讯或询问中，科学运用财务会计资料反映的客观行为对言词证据进行验证，对案件的突破和真实言词证据的获取具有重要的意义。
二、利用会计凭证的原始性验证和突破言词证据
会计证据的原始性，是指财务会计证据是行为人主观意识支配下实施客观行为的直接产物，这些财务会计资料一旦形成，就会被特定财务会计体系的时空要素锁定，作假手段再高明，也难以磨灭这种时空印记，如会计凭证的日期和编号，分类账和日记账记录，原始票据的序号、时间、内容、版本及其他相关要素等，这些都是行为的原始记录和反映，任何言词证据只有围绕它们所作的陈述和解释才有可能是真实的。
利用会计凭证的原始性验证和突破言词证据，就是在审讯和询问中只要涉及财务证据，就要围绕财务证据确定的时空要素和内容要素进行，从行为发生的原始层面寻找、获取和固定相关证据，排除或确认相关事实；没有涉及财务证据的，要设法将言词叙述或相关标的延伸到可能发生财务证据的环节。如“我送给某某5万元”这一陈述本身没有财务证据，我们要把它延伸到钱的来源或去向，无论银行存取、借贷、还是收支等，均会直接或间接地与相应的财务会计证据相联系。与财务会计证据相印证的陈述和解释最具可靠性，最可能接近事实。要时刻注意运用言词证据所涉及的原始财务会计证据验证言词证据的真实性，借此对真实的言词证据加以确认，虚假的言词证据加以排除和纠正。只有这样，才能迫使当事人作出真实的陈述，使言词证据充分地接近案件事实，保证侦查工作的有效性。
如在查处某特大贪污案件中，我们将所有可疑支出票据进行归类汇总，发现同本发票的开具时间跨度大，时间与序号颠倒，还盖有不同出票单位的印章，要求嫌疑人作出解释，从而迫使其交待了通过非法手段获取发票一本、私刻印章、随机抽（虚）开报账的贪污事实，推翻了前期“私购物品报账进行少量贪污”的虚假供述。
三、利用会计证据的关联性验证和突破言词证据
会计证据的关联性是由市场主体经济活动的对应性、连续性、传递性、环节制约性以及信用机制决定的。只要有财产流动，就有相应的财务会计资料，而且任何一份会计证据都不会孤立存在，不管作为内部核算依据，还是作为外部信用结算依据，都存在时空上的关联性。如出售多少产品，必然收回相应的款项、财产或权利，同时必须支付相应的劳务成本和原材料成本等，环环相依相扣。从空间层面看，财产运动必有相对方；从时间层面看，经济活动的完成和主体的成本效益核算必有起止点；从逻辑层面看，凭证传递和会计数据的形成必有因果关系。
利用会计证据的关联性验证和突破言词证据，就是在获取言词证据的过程中，善于运用言词证据与财务会计证据之间，以及此财务会计证据与彼财务会计证据之间的必然联系，及时获取与陈述事实相关的各种财务会计证据，以验证言词证据的真实性。关联性验证主要分两个方面：
（一）言词证据与财务会计资料的关联性。包括实体真实和时空真实，实体真实是指涉及的财务会计资料是否存在，时空真实是指存在的财务会计资料本身是否真实。实体验证相对容易，如某时在某银行提取现金多少元，银行有记录则真，无记录则假。时空验证则相对复杂，包括时间上的验证和空间上的验证。时间上的验证主要是以时间要素为主线，验证财务会计证据上反映的时间是否真实。具体方法，一是将言词证据描述的时间与财务会计证据反映的时间相比对，以判明其真伪；二是将所涉财务会计证据反映的时间与相邻财务会计证据反映的时间相比对，以判明所涉财务会计证据在时间上的差异或真伪。相邻财务会计证据是指在同一情形条件下使用或形成的财务会计资料，包括同一版本、批次的相邻票据，同一时间、同一业务内容的登记资料（会计账本、日记账等），以及所涉财务会计证据的上下联反映的时间和在相对方会计主体的人账时间等。时间上的验证主要解决两方面问题，一是当事人对时间的陈述是否与所获财务会计证据反映的时间相一致；二是言词证据指向的财务会计证据与所获取的关联财务会计证据在时间反映上是否相一致。如入账时间是5月，而上下联开的是10月（离根开），或相对方主体的入账时间是5月，而被查方主体的入账时间却是10月等，这些都要责成言词证据的提供人作出合理解释，并最大限度地获取相应的印证证据，完善证据链，达到获取真实言词证据的目的。空间上的验证主要是以空间要素为主线，以空间要素是否一致来判明言词证据和所查会计证据的真实性。内容包括：言词证据与所指向的财务会计证据在空间上是否一致，如言词证据称甲地，而财务会计证据反映的却是乙地，就要责成言词证据提供人作出合理解释或真实陈述；言词证据指向的财务会计证据与获取的关联财务会计证据在空间要素上是否一致，如前者反映的是甲地，而后者反映的却是乙地，就要深究原因，查明是否有偷开、代开、假票情况，迫使言词证据提供人作出真实陈述。
（二）言词证据所指财务会计资料本身与其他派生财务会计资料的关联性。即所涉会计证据反映的内容、时空关系等是否与相关联的财务会计证据相印证。如购入物品的发票是否有相应的物品入库单，款项走向是否与出票方向对应，是否有附属费用支出（如运费、邮寄费）等，如不能印证则说明该财务会计证据有疑点，应责成当事人作出解释。关联性验证为我们戳穿各种虚假陈述和辩解及虚假财务会计资料提供了武器，能有效迫使当事人提供真实的言词证据。
如某财务人员虚开假票贪污被人告发，归案后拒不承认，我们对其经办的大额支出票据进行归类分析，发现有五份会议费发票共计60余万元的款项走向与出票人不一致，出票人的往来账户上也无该款项记录，明显违背了财务会计证据的关联性特点，通过银行查询证实，该款被全部转入一个体户账号并提现。在证据面前，嫌疑人不得不如实供述了与单位领导合谋，通过虚假支出凭证及转账支票与存根分别填写收款人等手段，共同贪污100余万元的犯罪事实。
四、利用会计证据的严密性验证和突破言词证据
严密性是由会计核算的基本要求决定的，前后对应、有据可依、相互平衡、分文不差是会计工作的基本要求。从核算过程看，从原始凭证的制作到最终会计指标的产生，都有一套严密的程序和依据，环环相扣。一环节所形成的资料，必然以上一环节的资料为依据。从相互关系看，一主体制作的原始凭证必定是相关主体启动经济活动的依据或证明，并且互相对应，互为依据。如一方出具票据是相对方支付款项的依据，一方支付款项的票据则是相对方提供标的物和收到款项的依据等。就会计主体而言，会计资料反映财产变化和财产流动方向，它的每个环节都有前后左右的其他会计资料对其进行制约和验证，生成过程具有严密的逻辑性。
利用会计证据的严密性验证突破言词证据，就是要对审讯中所涉及的会计证据进行逻辑性分析，验证言词证据的真实性，迫使当事人作出真实的供述。
如某领导挪用公款异地从事期货交易案件，前期盈利时为了不被发现，嫌疑人将相关财务资料全部销毁，后来面对数千万元亏损，嫌疑人为了逃避惩罚，转嫁风险，以单位名义与单位外的合伙人补签了一份委托做期货的合同，并将签订时间提前到挪用公款前。原承办纪委和检察院采取双规等强制措施数月，嫌疑人均凭借该合同一口咬定是单位行为，案件陷入僵局。我们从审核同期会计资料入手，并从期货公司调出相关账户的所有交易资料进行比对，证实所有的期货交易及盈亏情况在该单位会计资料上都未反映，单位付出的款项都是以“应收款”、“预付款”等名义出账，且无相关的车旅费票据报账或记录，嫌疑人也不能提供相关的交易盈亏资料，明显违反会计核算及会计资料形成的严密性特点。为此我们制定了讯问提纲：如果合同是真实的，为何不保存交易资料，为何不报车旅费？盈亏凭什么核算？奖惩凭什么兑现？横跨两年多的盈亏数额巨大，为何不在财务上反映？为何不结算兑现合同？资金的使用为何要作假？如是单位的“小金库”，“小金库”账上为何没有记录或资料？在步步紧逼下，嫌疑人无法自圆其说，最终交待挪用公款做期货的整个犯罪事实。
总之，财务会计证据是真假言词证据的试金石，在审讯和询问中科学运用，对获取真实的言词证据、确定侦查方向、突破案件；提高办案效率等都有着不可忽视的作用。
【作者介绍】金建文 浙江省衢州市人民检察院
【文章来源】《人民检察》2012年第9期
